被访者:卢敦穆(原佛陶集团副总经理)
采访者:刘小明(华夏陶瓷网总编)
整理者:申志(华夏陶瓷网首席记者)
身材瘦高的卢敦穆,是由佛陶集团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型管理人员,他亲眼见证了佛山陶瓷的四个发展阶段,并在利华厂全线引进的关键时期担纲安装、调试总指挥,成功打破用水煤气烧有颜色的彩釉砖这一世界性难题,并且成功消化吸收国外建陶先进生产设备,为我为陶瓷行业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。
卢敦穆向记者一行绘图说明设备的运作原理
卢敦穆的手绘图
石湾陶瓷产业的四个阶段
刘: 请谈谈你的经历,包括做陶瓷的经历。你是哪一年进入佛陶的?
卢: 我是中山县小榄镇人,在家乡念书,小学6年、初中3年、高中3年,1959年到广州华南工学院念书(5年),1964年毕业分配到石湾耐酸陶瓷厂,一干干到退休,干了几十年陶瓷。
我来石湾以后,经历了产业发展的四个阶段:我来之前石湾正好是“三煲”时期,粥煲、饭煲、茶煲,这是石湾的代表产品;发展的第二阶段就是化工陶瓷,就是专门做耐酸砖、耐酸管、耐酸瓶、琉璃产品;第三阶段就是建陶产业了,就是周总(指周棣华)所说的引进设备建陶产业发展这个时期了;最后一个阶段就是多元化的综合体时期。为什么说多元化的综合体呢?我们石湾不单生产陶瓷,还有其他配件统统发展起来了,包括釉料、原料、耐火材料、辊棒、机械、电器,构成一个综合体,所以我们石湾可以足不出门,生产陶瓷的所有设备自己能解决,其他产区没有,这一点是我们作为石湾人、佛山人的骄傲。中国的其他产区,包括最有名的唐山、四川、醴陵,都没有我们佛山这个特点,有些东西还是要到我们这里来买。
刘: 你这四个阶段的时间是怎么划分的?
卢: “三煲”,五几年差不多就开始了,解放初期这一段时间,我们石湾还是在生产三煲的;化工陶瓷是1958年“大跃进”的时候开始生产;1978年后到1988年,设备引进的时候,是我们建陶发展最快的时候,是高峰;1996年以后,我们石湾已经是一个多元化的构成。这四个阶段代表我们石湾陶瓷发展的节点。
刘: 为什么说是1996年以后是多元化时代?
卢: 因为1996年以后我们引进基本结束了。1996年以后引进的不多,有也不是整线了,都是单机买的。我们利华厂当时是全线引进。为什么说是全线引进?我们那时候连螺丝钉都是从意大利买回来的。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受的压力很大的,特别是周总,他是组长,我是跟着他学东西。引进回来以后,我就是生产线的总指挥,安装,投产,经过了一年的时间。
引进设备最大的风险是能否拿出产品
刘: 你是总指挥?
卢: 周总他是引进的组长,我和赵敏昌是帮他搞其他东西的,引进来以后,就由我去负责安装,他把其他时间用于其他工厂的引进,建国厂、建华厂、石湾瓷厂、工业厂……他是管面的,我是管点的。在耐酸厂重点搞了一年时间,把设备引进来,安装,到投产。
刘: 安装了多久?
卢: 差不多一年时间。
刘: 安装小组是哪几个人?
卢: 我是总负责,霍达忠、陈中治、谭锦棠(卢:那个时候他是副书记)、黄福林,还有副厂长韩炳泉。我回来以后就当副厂长了。我是1983年当副厂长的,我和周总去考察时还是科长。我1964年毕业以后到耐酸厂,起初是职员,然后是设备科副科长、科长,1983年当副厂长,1984年当厂长,1986年兼党委书记,1990年我到陶瓷公司当副总经理,在公司负责生产、科技、技术。
引进最大的风险是有没有把握把产品拿出来。我们上石湾镇汇报的时候,镇委书记跟周总说:你有没有把握?有把握你就要成功,没有把握你要下台。周总交待我:老卢你去耐酸厂把设备安装好,生产出来,这是你的义务,你要干好,你要干得不好就不行。
刘: 安装过程中出过什么问题?
卢: 出现问题很多。
刘: 是在老外的指导下安装还是自己安装?
卢: 我们成立了一个攻关小组,我是组长,下面还有骨干。我们要请示上级,争取他们的支持。我们请示了佛山市后来的经委、科委,去招人,后来佛山的市委书记、市长钟光超,是我那时要求他到利华厂去厂帮我们安装机器的。他是负责电器自动化的,他那时在佛山市科委,是个科员。他是负责电器自动化的安装,黄福林、霍达忠是和张铭昌一起搞设备安装。
刘: 钟光超他是学什么的?
卢: 学自动化的。所以我们那个时候邀请他到我们厂搞自动化安装,因为引进设备牵涉到很多自动化设备和电器。
刘: 他在厂里干了多久?
卢: 他在我们厂干了一年时间,是我们从科委借调来的,等到生产设备投产了,他又到建国厂去了。
第三个风险是你的指标能否满足生产需要。周总提到“三包”——包产量、包质量、包能耗,那三个指标最大关键就是我们的煤气发生炉,我们是从佛山农药厂把煤气发生炉拿回来的。后来生产出来了。有一天霍达忠到我家找我,那天休息,利华厂刚好生产了,煤气出来的水分多,灰尘多,硫气多,把那个喷嘴都堵塞了,没有煤气出来。没有煤气出来怎么烧产品呢?霍达忠和张铭昌到我家来找我,生产车间找他们,他们就来找我了。我们马上开车到工厂去指挥。后来把那个喷嘴拔出来,因为喷嘴那个孔很小,干脆把它拿出来,再进行燃烧,就解决了问题。因为煤气不堵塞就畅通,一畅通温度就提高了,产品就出来了,就这么简单。水分雾化,灰尘堵住了喷嘴,复杂的问题简单处理。
解剖设备,把外国专家调虎离山
卢: 我们安装的时候有一个插曲,设备进来后,我们不能动,打好包装的,用丝封起来,专家来了再把丝解开,让我们把设备一个一个装起来。有些东西我们想了解的时候,他不给看。你想看它螺丝结构是怎么样的也不给看。
刘: 他不是来教你们的吗?
卢: 教,但是不给看。这个放在这里,那个放在那里,他就指挥。你想打开看,不给看。那你专家走了我们就可以看了嘛。这不关我专家的事,这是公司的事。他们是这么认为的。后来我们成立了一个吸收消化小组,张铭昌、霍达忠是组长,我们组织这些人,要把里面的设备、结构研究透。他有3个专家,有时晚上也在那里,3个专家每人8小时,看住设备。
刘: 是在烧之前?
卢: 在设备进来时,先要拆开再安装嘛。后来我们厂想了一个办法,请了一个女翻译,带他们三个专家休息两天。最初他们还不肯:我在这里安装设备,我要管好这些设备,怕工人弄脏了弄坏了,我怎么对公司负责?后来我跟他们说:我们西樵那是个风景区,你们休息的时候我们也不干活的,我们会把车间封起来的。女翻译就带着他们去玩,他们一走,我们就把设备拆开来看。消化吸收小组有13个人。
刘: 两天时间?
卢: 一个星期两天,反正一到周六、周日他们就去玩,我们就在车间拆,他回来之前就把盖封起来。为什么佛陶集团能够多元化,就是那个时候我们把别人的设备统统研究透了。所以我们最伟大的地方就在这里,我们不是为了引进,而是为了吸收它的技术,解剖它。所以才有今天陶瓷行业的蓬勃发展。
萧华是帮我们搞设备的个体户
刘: 你那个消化吸收小组后来有没有自己当老板的?
卢: 有啊,蒙娜丽莎的萧华以前就是搞那个设备消化小组的,他不是正式成员,但和他有挂钩的关系。
刘: 萧华后来是搞窑炉吧?
卢: 最初不是搞窑炉,是搞喷雾干燥器,他是靠这个起家的,后来才做窑炉。
刘: 他没在佛陶待过吧?
卢: 他在耐酸厂干过,他跟我们搞设备,帮我们工厂搞设备,搞球磨机等等。
刘: 他是不是耐酸厂的员工?
卢: 不是,他是临工,我们工厂要什么设备他就帮我们搞。说他是临时工也不是临时工,他是个体户,也不是耐酸厂的员工,反正你说要搞什么他就帮你搞。
刘: 算包工头?
卢: 后来就是包工头。
刘: 你们小组中,后来有没有做设备的老板?
卢: 有,陈中治现在是私人老板(搞设备),霍达忠现在也搞五金加工了。
刘: 卢勤那个时候还没来吗?
卢: 卢勤是建陶厂的。
刘: 他没参与过第一条生产线的引进吧?
卢: 没有参与过。
用水煤气烧有颜色的彩釉砖是打破世界难题的胜利
卢: 除了刚才我所说的,另外一个风险,是煤气的质量。伊力奇说我们中国天然气没有,液化石油气也没有,只能用人工制造苯水煤气。因为要把煤变成苯水煤气,我们要到山西阳泉买无烟煤。其他煤不行,烧出来硫的成分多,粉尘比较大,不能烧陶瓷产品。只能用无烟煤。无烟煤烧出来的硫,和二氧化硫,这些东西对陶瓷产品是有影响的,特别是红色、黄色、绿色,烧出来以后会变其他颜色。所以硫的成分是关键。所以伊力奇派来的专家说:你们一定要控制硫的含量……水不是主要矛盾,灰尘不是主要矛盾,硫才是主要矛盾。后来我们到工业厂请来一个专家,教怎么除硫,这是技术关键。用水吸收,除去一部分硫,叫水涤法。这样烧出来的产品颜色不会改变。
刘: 你的意思,无烟煤烧出来也要除硫?
卢: 我们有一个专门的供销科,有一个专门的副科长去山西买煤。买回来的煤是一块一块的,把它打成粉,再做成球,燃烧。
后来我们的水煤气过关了,意大利的专家也很感动,说:你们用水煤气烧有颜色的彩釉砖,是打破世界难题的胜利。他说:我们以前没有做过这个工作。外国很少用这个办法去烧瓷砖的,他们是用天然气或液化气。
刘: 当时他们判断你们用水煤气也能烧?
卢: 也能烧,但他们没有把握,他们不清楚生产出来能不能满足这个指标。
刘: 那他们也是经验不足啊。
卢: 他们没有。所以他说“你们做了我们意大利没有做过的工作”,这一点是我们值得骄傲的。
刘: 是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天然气吗?
卢: 没有,也没有液化气,1981年的时候哪有啊?
轻工部支持,2.8:1换回首期货款20多万美金
卢: 1983年我们安装一年,到1984年投产,当年5月5日第一片砖出来。从那一天开始,我们利华厂接待的中央首长、各个省市的首长多了,每天都有,专门成立了一个接待室。
利华厂和耐酸厂是一个厂,是用补偿贸易的方式弄出来的一个厂。因为你耐酸厂是国营厂,利华厂是补偿贸易的厂,是为这个新设备的引进开的新厂。是用“三包”的补偿贸易的方式去搞的。
我们那个时候用207万元买设备也不简单,我们厂没有美金,公司也没有美金,那美金怎么解决呢?我们到北京去,到轻工部用2.8元人民币买1美元,把美金买回来。我们比市场便宜很多,按市场价来我们受不了,市场最高汇率是13:1。
刘: 你们要自己付美金?不是用香港的美金吗?
卢: 香港的美金我们是用补偿贸易的方式抵的,但第一次给钱还是要用美金的。30%的首期,20多万美金,我们大概用70万元人民币去买。当时产品没有出来,怎么用补偿贸易的方式给人家?政府用2.8:1的汇率把美金卖给我们,我们把人民币给他(政府)。
刘: 那你们怎么能够用2.8:1的汇率把美金买到?
卢: 我们去北京的轻工部,因为我们是全国第一条引进的生产线,争取政策优惠,支持我们。
刘: 算是国家补贴了你们?是进口补贴性质。
卢: 国家对我们很优惠。我们是第一条全部引进的生产线,国家所以要补贴我们。而且我们还要冒很大的风险,花了这么多钱,失败了怎么办?失败了我们企业要负责。我们工厂每年赚了钱要向国家上缴的。所以周总找我去:老卢,你去把这个东西搞好,搞得好不好你自己负责。这个搞失败了,几百万怎么去还债?所以这个风险很大的。当时周总找韩美权,他是厂长,我是技术科长,周总问他这个生产线放耐酸厂行不行。当时他没回答,回来后找我们几个商量:这个风险很大,搞不好就很麻烦了。好几百万,弄不好我们不好交代,周总也不好交代,怎么办呢?只能我们把这个弄好了。
(周: 开始是选择化陶厂,因为化陶厂内后面有一个低洼带,有个很大的鱼塘,厂长是霍华,他年纪大了,不敢冒风险。我就找张铭昌,一去就拍胸脯:行,周总你交给我,我来干。所以后来就转到了耐酸厂。我心里就放下大石头了。卫生陶瓷,开始是准备放到工业厂的,原来工业厂是靠近山岗的,8条窑,旧的,全拆掉,再来搞卫生洁具引进。刘炽(音)怕。后来于飞来找我:老周,你还不引进卫生陶瓷?他要把我调去高明。这是1987年左右的事。
刘: 要你去搞卫生陶瓷?
周: 是呀,当时于飞是市长。
刘: 后来是副省长?
周: 当时是大市(大佛山)的市长。
刘: 后来那条卫生陶瓷的生产线是引进到建华厂了?
周: 就是因为那个厂长刘炽(音)呀,后来他到了香港去,他怕失败。就转到建华厂去,那个厂长陈细照也是很急,他跟张铭昌一样,说:给我,我们去干!结果很快去考察,考察回来就干。
刘: 建华厂引进了第一条洁具生产线?
周: 也是全国第一条。
刘: 建华厂后来划归钻石了?
周: 那是后来,郑培生以后。
刘: 建华厂很多人出来做了洁具,比如乐从的乐华/箭牌,很多人是从建华厂出去的。
周: 霍业新,也叫霍新,就是谢岳荣的岳父。他是建华厂的技术科长。
刘: 所以一溯源,整个洁具也是从石湾出去的。所以佛山陶瓷史就是石湾陶瓷史,它是根。
周: 卫生陶瓷最早是唐山搞的,我们建陶厂曾十到唐山。引进之前,建陶厂也做洁具,手工做的。唐山也没有全线引进,它是单机引进的。所以我们是第一条生产线全线引进,国内都没有的。劈开砖也是我们第一个引进,琉琉瓦也是我们第一个引进的,彩釉马赛克也是我们第一个全线引进来的,釉面砖也是,基本上建筑陶瓷这些品种都是我们引进的,这样才不断地扩大。我们那些人也是自由的,有些人在佛陶做,有些到外面做,你也挡不住他技术往外传。佛陶的作用就是这样。)
石湾陶机用消化吸收取代全线引进
刘: 卢工的事还没讲完,耐酸厂引进完这条生产线后,还引进了什么?
卢: 后来我们就是消化吸收。
刘: 就再没有整线引进过?利华厂后来有几条线?
卢: 后来发展到8条,都是自己搞的。耐酸厂跟利华厂加起来8条。我自己在耐酸厂搞了生产线以后,伊力奇有天到工厂找我,他问我工厂情况怎么样。我说买了他们公司生产线以后,就自己搞了,搞了很多生产线,总共加起来有好几条(我没跟他说有8条)。他说:你带我去看看行不行呀?我觉得老关系嘛,就带他去看。他说原料这方面不看了,就看成型和烧成。看了压机他没说什么,后来带他看辊道窑,一进辊道窑他就骂我了:你这个辊道窑和我的辊道窑是一样的,你怎么搞的?他通过翻译跟我说的。我说:这个东西是我们自己设计的,我们的结构和你唯高公司的结构是有区别的,你不要看外表,外表和你们唯高公司的可能有一点相似,但里面的结构、喷嘴的布置、风机的位置、烟囱的高度和你完全不同。他说:你在中国有没有申请专利?我说没有。我反过来问他有没有在北京申请专利?他说也没有。那我就放心了。我说没有关系呀,反正你搞你的,我搞我的。后来他也没说啥。
刘: 你自己搞的窑炉,压机用谁的?
卢: 买过一些,唯高、萨克米都有。窑炉是自己搞。
刘: 那个时候力泰还不行吗?
卢: 还没有起来。
刘: 力泰是九十年代才起来。
卢: 后来它发展快,那个时候……
(周: 他那个生产线,省计委因为是一个样板,很重视。我们的补偿贸易商,董事长姓王,他跑掉了,可能是因为经济有问题。我们没办法,他没能力去销,我们也要还债的,外汇要还债的。我们跑到省计委去,跑到北京,结果给了2.8:1的汇率,给了我们30%的首期,后面的直接补偿。)
卢: 对我们支持很大。所以利华厂不用市里面出面,很快把钱还清。建华厂那条线生产的产品,有出口出有内销。
刘: 你们后来的窑炉都是自己的?
卢: 除了窑炉以外,其他如球磨机、压机,陶机厂可以生产了,辊棒研究所可以生产了,其它一些小设备很多工厂都可以生产了,现在已经国产化了。石湾除了引进生产线以后,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现在可以综合考虑,足不出门,我们整个陶瓷生产设备,硬件、软件,全部自己解决。很多老板、民营企业家都冒出来了。
整线引进对行业影响巨大
刘: 后来你们在产品生产、设计上,做了什么对行业有影响的重要的产品吗?
卢: 上一次,佛山政协找我和周总,我谈过,引进生产线影响是很大的,刚才我们两个谈了几点看法:
第一点是促进了我国建陶的机械化、自动化。我们以前生产是半手工、半机械的,自从引进这条生产线以后,从原料进来到产品出来,都是自动化的,烧成从24个小时变成1个小时,工人操作就是看看仪表看看设备。生产自动化这一点对我国建陶影响是巨大的。
第二点,大大缩短了建陶的生产周期,以前从原料产品出来一般要经过7天,现在2天左右。
第三点是加快了我国技术工艺的进步。我刚才所说的硬件、软件,我们技术水平提高了,我们利用外国的技术把我们生产陶瓷的工艺改善了,赶上了世界的先进水平。
第四点是大大降低了占地和劳动强度。以前干陶瓷干得汗流浃背,劳动强度很大,很苦,现在引进生产线以后,工人在那看看仪表,看看操作,这里看看,那里走走,这个生产线就可以生产了,工人劳动强度降低了。所以利华厂引进第一条生产线以后,工人对我们说:你们和周棣华做了很好的一个工作,我们现在不用那么苦了。以前我们整天干活很苦的,环境不好,灰尘也大,成天抹汗,进窑炉以后头发都是硬的。你们周棣华做得好,你老卢也干得不错,你为我们工人谋福了。这一点,工人是非常感激的。
第五点,提高了我国建陶的装备水平。没有引进之前,我们的窑炉是没有生产辊的,大的球磨机30吨、60吨的都没有看过,我们的生产厂房比现在宽很多了,喷雾塔是一天60吨。自从我们成立一个消化吸收小组以后,外国所有生产陶瓷的设备,自己能生产出来了。
第六点,缩短了我国建陶生产与外国的差距。假如我们不把这条线引进来,我们还是老样子生产,还是用隧道窑烧,24小时才能出来,压机还用手动。引进生产线以后,我们设备改善了,生产速度也快了,我们和世界的差距缩短了。所以后来有人问我:老卢、老周,你们引进以后,究竟和外国有什么差距?我说,差距应该是越来越小了。拿两片砖放在一起,翻过来看坯底,看得出来,稍有差距,再翻过来,一片是中国产的,一片是意大利产的,证明我们的产品与意大利、西班牙的有差距,但差距很小。
最后一点,引进生产线以后,树立了我们国家的样板生产线。我们利华厂在周总的领导下,够胆把它买进来,国内八个产区都跟着我们引进设备,有些和我们一样全线引进,有些是买个别零件、个别设备、部分部件,所以这条生产线引进以后,对我们国家影响是很大的。没有这条线的引进,可能今天的建陶行业也不会发展这么快,也不会有今天的陶瓷大国。我们现在的产量已经把意大利、西班牙抛在了后面,但是我们是建陶生产大国,不是强国,我们和意大利、西班牙还有差距。
周总够胆把这个生产线引进来,对我国陶瓷行业影响是巨大的。所以中国陶瓷百年史,有周总的名字在里面,是名符其实的。佛陶是黄埔军校,培养不少人才。硬件、软件,我们佛陶在建陶行业来说是走在全国前面的。
佛陶集团一年推出几千件新产品
刘: 1990年你在佛陶做了副总以后,也是管生产、技术和产品开发,你觉得1990年以后佛陶集团在产品和技术上还有什么贡献没有?
卢: 第一个是加强产品的开发。我从1990年进公司当副总,1999年退休,9年都在抓生产、技术、科研,每年都有几百上千的新产品开发出来。抓新产品的开发,这一点是比较成功的。每一年我们都对公司属下的企业进行评比,每一个企业每一年都有新产品。你没有新产品出来,你的企业就落后。搞了个“四新”产品评比。
刘: “四新”产品评比是哪一年开始搞的?
卢: 1988年已经开始了,我在工厂的时候已经开始了这项评比。我把每个工厂的技术科长、技术副厂长找来,我同他们开会,究竟今年搞什么产品,你们有什么想法,你们准备搞什么新产品,这是一个内容。
第二个,搞企业管理。企业管理是个软件,下面很多工厂干活都是很积极的,但是你怎么把它管好,成立一套规章制度,这是一个难题。所以我和周总去意大利考察的时候,也考察他的协会究竟是干嘛的。工厂更难管,所以我们陶瓷公司成立了一个企管部。我在工厂干了10年厂长,厂长干什么?左手抓供销,右手抓财务。
第三个就是科学研究。我们各个企业都有科研所,特别是比较大的工厂,他们自己有科研室、科研所、科研中心。就像我们佛陶集团有技术中心,建国厂有省直管的技术中心,工业厂有个科研所,各个工厂都有自己的科研所、科研室,最小的工厂也有个设计组。我们就把这些科研所、科研室组织起来,有时候是去外省参观学习,有时候到外国考察,在公司的领导下去考察一些科学研究中心。我们集中签定了合同以后,利华厂也组织了8个人到意大利去实习,有霍达忠、钟光超、陈中治、黄福林等人。
刘: 我的意思是,在你印象中,你抓产品的时候,开发出什么对行业有影响的产品?
卢: 那个时候产品的变化,一个是规格,从生产100mm×200mm的,后来生产1000mm×1000mm的,生产的规格大了(现在可以生产1000mm×2000mm的)。那个时候,我们还可以生产800mm×800mm、600mm×600mm的。另外,花色品种比以前丰富多了,以前一个品种就一个颜色,现在各种颜色都有,颜色多样化了。砖也变薄了,以前的砖厚,800mm×800mm,起码是1.2厘米厚,现在0.9厘米就可以了。生产的砖越来越薄,省原料,省能源,成本降低,工厂可以多赚一些钱。另外一个,辊棒的研究——在研究所,那个时候辊棒已经开始生产了,但是生产出来的直径比较小(直径就是30、50)、长度比较短,那个时候只能生产一米、一米二,后来生产直径大、长度比较长的,现在长度可以做到三米四、三米五。
我们一年有几千个新产品出来,一年评比一次。我们还在公司内部搞技术交流,比如哪个搞了什么新的产品,除了需要保密的不说,其他的都可以说。我们把下面工厂的技术厂长、技术科长、科研所负责人请来,讲自己的新产品是怎么生产出来的。核心技术可以不说,但产品可以交流,这种交流在我们公司很受欢迎。
瓷砖从红坯到白坯的转向是错误的
刘: 你原来在利华厂的时候,那个时候生产什么产品?
卢: 利华厂引进第一条生产线以后,全部生产彩釉砖了。刚才周总说了,1978年的时候我们形势不好,1978年我们第一片彩釉砖生产以后,各个厂都来了,大家都生产建陶了。
刘: 彩釉砖在市场上流行了多久?
卢: 彩釉砖现在也有。
刘: 彩釉砖是不是仿古砖的前身?
卢: 仿古砖是后面才有的。彩釉砖是红坯的,后来改成白坯的。
刘: 其实从红坯到白坯,这个转向是错误的。
卢: 错误的。
刘: 一下子把好的原料烧掉了。其实最早就是用的红坯砖。
卢: 所以陈帆和我都主张用红坯。
刘: 后来红坯回不去了?
卢: 回不去。
刘: 是在哪个节点上转成白坯的?应该是从佛陶开始吧?
卢: 很早了。
(周: 红土作原料,当时是这样的,没有那么大的量,不够挖,有时还打架的。我家乡的红土挖得差不多了。)
刘: 红土在广东算好的土吗?
卢: 红土在广东是很多的,那为什么转白坯呢?因为有很多外国的产品进来了,我们拿着反过来看,是红坯的,西班牙和意大利也是红坯的。不过它不完全是红土,高档的产品是白坯的。红坯低档,价钱卖不起来,所以转成白坯的。白坯成本可能高一点,但卖价更高,算一下,还是有利可图的。(周: 红坯吸水率高。)产品强度不高,作为墙砖,吸水率高,不容易掉下来。但是铺地呢,因为强度不大,掉个锤下来就会打破。
刘: 可以用两层吧,坯下面再来一层。
卢: 也不行。
刘: 你不是底坯用红土,上面那一层用白坯吗?
卢: 白土一个配方,红土一个配方,那更复杂了。
刘: 那西班牙的红坯砖是怎么做的?
卢: 它全部是红坯。
刘: 怎么做效果?
卢: 它是复合土,底坯是红的,在上面加一层复合土,是白色的,在白的上面再加颜色就可以了。
刘: 这样瓷土原料可以省很多的。
卢: 所以陈帆极力主张用复合土。
刘: 后面返不过来了,没人做?
卢: 现在已经固定下来了,历史不能重演的。
刘: 这个成本更低吧?
卢: 低。但强度低。
(周: 现在用的都是硬质料,红土变形率高、收缩大,烧成率低。我认为红坯被白坯替代,是一个技术进步。不管陈帆怎么说,怎么说都是用硬质料好。硬质料一个是硬度高,强度高,烧成率高,但有一个大问题,成本高。)
刘: 什么时候转过来的,彩釉砖时候是做红坯的?
(周: 我告诉你来源是什么,当时都是用红泥来做的,红泥拉到南海,交警意见大得很。要到松江那边去拉。松江也没有多少,物资公司的原料人员到龙门县去,瑶族人聚居区,有一个镇,那里有钾钠长石。)
卢: 现在用瓷沙,钾钠长石成本高。
(周: 回来用破碎机,破碎之后再用研磨机研磨,再经过喷雾塔,形成空心颗料,小球形的,一压就排气,它的分子组成里面是有孔的。当然,红土也一样可以压。市场上要求用白坯,一出来后很吃香,市场决定的。)
(本文未经受访者本人订正)
卢敦穆拿着照片回忆往事
人物简介:
卢敦穆,男,汉族,中山县小榄镇人。1947年读小学,1953年读初中,1956年读高中,1959年就读广州华南工学院(专业为化工);1964年毕业分配至石湾耐酸陶瓷厂,历任职员、设备科副科长、科长,1983年升任副厂长,1984年任厂长,1986年兼党委书记;1990年升任陶瓷公司副总经理,分管生产、科技、技术;1999年退休,同年12月18日任佛山陶瓷工业协会首任会长。